自昭歲使喚顧淮給她擦完嘴還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齊邵青撞見後, 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有些奇怪。

準確而言是顧淮自己有種難言的古怪。

齊邵青近日正因酒樓有人鬧事的事情煩著呢，這會兒出來玩兒倒是碰見了小殿下, 自是眉上一喜。

只是沒想到好事成雙, 不成想小公主竟然是和顧淮一同出來的。

兩個對外裝作不熟的人打過照面，又因著顧淮作為中間人，倒是有了表面認識的契機。

趁著顧淮去結賬的功夫, 齊邵青掏出來一個小錦袋子，壓低聲靠近說道：“殿下, 這一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有一個不知哪裏來的破落戶糾纏在映月樓，說要售賣他發現的新食物, 我從未見過此物，但他信誓旦旦說這食物極好, 您可要看看？”

昭歲拆開, 裏面的東西這才露出真面目, 硬黃黃的一小截, 但可以窺見原來的圓狀。

呀。

她終於可以吃到酸辣土豆絲了！

小殿下神色飛揚, 砸吧砸吧嘴，又有些許想念了。

她收好袋子, 還給神情嚴肅的齊邵青, “你叫他明日上我府上找我。”

齊邵青恭敬道了聲是, 餘光瞥見顧淮回來, 又恢覆往日不正經的模樣, 輕輕咳了聲, 以作提醒。

“殿下請殿下請。”

齊邵青嘿嘿笑了兩聲，落後半步, 湊到顧淮身旁來。

齊邵青一出現, 兩人像是自動生出來一堵墻似的, 顧丞相自覺退到身後，不再往前半步。

適才被齊邵青撞破的失禮之處狠狠讓顧淮敲響了警鐘。

他不該對小殿下如此輕浮，哪怕是不得已為之的命令。

“顧淮，你怎麽會與小公主一起在這吃東西？”

齊邵青生怕他發覺不對，主動繞開話題先發制人。

但這疑問一出口，倒真有些好奇了。

顧淮不喜這喧鬧之地是齊邵青心知肚明的，而且他一向喜靜閑時也只會讀讀書寫寫字做些枯燥無聊的事情，哪來的閑心像他一樣會來這花燈節湊熱鬧？

古怪！實在古怪！

齊邵青狐疑地凝著他的神色，試圖一探究竟。

“履行承諾而已。”顧淮目光從前頭嬌小的背影一覽而過，最後停在她欲購買的糖人身上。

小殿下買了東西，顧淮便緊隨其後，掏出銀兩結賬，動作熟悉又自然。

齊邵青快步跟上他，八卦道：“你啥時候和小殿下這麽熟了？”

他說完，又自顧自自圓其說圓了邏輯，“不過也是，畢竟你之前還教過小殿下，還算是小殿下的老師呢。”

“殿下如此聰慧，你怕是省了不少心吧？”齊邵青頗有幾分驕傲之色。

顧淮的視線不鹹不淡地飄到他的臉上，“你何時與小公主有了交情？”

齊邵青眼神飄忽，咽了咽口水，“啥交情？我也就見過她幾面，這不是剛同她說上話嗎？”

顧淮聲音微冷：“齊邵青，上一次你可不是這個態度。”

上一回校場裏齊邵青才明裏暗裏瞧不起這紈絝小殿下呢，怎麽這才沒多久，就完全一副新態度了。

如此反常，豈不叫人覺得奇怪？

顧淮再傻也能瞧出點不對勁來，哪怕現在他心神有些亂，尚且處於分神的狀態。

齊邵青盯著他的表情：“……那不是看了小殿下傳閱眾人的考卷，這才反思自己改正態度了嗎。”

小殿下可交代了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是映月樓的另一大股東，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的。

上回倒黴的三顧茅廬事情可不能再發生一回了。

小殿下有如此巧思，一個不慎，被他氣跑單幹去了，那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他自己。

齊邵青唯恐他不信，又添油加醋了幾句，“我現在對小殿下可是崇拜的不得了呢，殿下才思敏捷，又關註民生，人還長的好看，誰不喜歡啊……”

也不知是哪個詞刺痛了顧丞相脆弱的神經，顧相眸色微深，眼刀涼颼颼的把齊邵青後頭未了的話掐死腹中。

“忘了同你說了。”顧淮冷聲道，“齊將軍今日早朝還道晚些時候回去映月樓吃飯，估摸著時辰應是到了，你回那兒好好招待吧。”

自家老爹竟然認可自己的生意，要過來品嘗了？！

齊邵青眼底一亮，目光躊躇了下，叮囑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替我給小殿下說聲再見，下次我再約她出來逛逛，品一品花酒。”

顧淮不置一詞，見他匆忙離開，這才步伐加快，跟上前人的腳步。

昭歲眉心上揚，察覺到少了一人，問道：“齊小將軍呢？”

顧淮：“他有事，先走了。”

昭歲抱著買來的花酒瓶子，嘖聲道：可惜了。”

小殿下垂眼看了看酒瓶，又擡眼看了看一本正經的顧淮，不確定道：“你喝不喝？”

酒精容易誤事，顧淮向來清醒，自是不愛飲這傷身又耽擱事情的東西，只是小殿下那盈盈之目暗含期盼望著他時，他竟沒有來得及拒絕。

花燈節辦在熱鬧的集市內，這過往的城門緊閉，此處卻是冷清，歡鬧與清冷宛若因這高大的城池割開成兩半，一面陰暗蕭索一面五彩斑斕。

夜裏涼風習習，帶走了幾分酒後的熱氣。

顧淮也不知自己是怎的會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跟著小殿下偷溜上這城門之上，又在這高墻上恣意飲酌，毫無禮數可言。

“好喝麽？”小公主擡眼看他。

顧淮未做表態，望著那片燈海，輕聲道：“淮適才聽那商戶所言，商人出資募捐援助之事普及甚廣，想來殿下那貼出來的答卷確實有很大影響，幫助了蔚縣不少。”

那店主道是此舉從映月樓所出，但這做法倒是與小殿下卷子上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想來小殿下的想法還是影響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大一個助推。

如今蔚縣洪災，眾人眾志成城，現如今那頭傳信回來亦是無所大礙，只待災後重建了。

小公主能有如此之才，於國於民皆為幸事。

昭歲抿唇嫌棄：“無趣。”

出來玩還心不在焉想這些公事，當真是無聊至極。

小漂亮都變得不可愛了。

昭歲望著月兒，暗自惆悵，又想起話叨叨的笨笨來。

自打來到這裏之後，就完全失去了它的消息，真是讓人捉急呀。

她想著事情，手邊還一直把這酒當水似的往胃裏灌，顧淮擰眉勸阻，“酒多尚身，殿下可是又不開心了？”

昭歲倒是大方，也不隱瞞，“是呀。”

顧淮：“為何？”

青年緊鎖眉目，鮮有的情緒不受遮掩，唇線繃直，上頭沾了盈盈水露，頰色與薄薄的唇瓣一樣的紅艷，如似著了一層紅脂一般。

“誰讓你和我出來根本沒有認真在玩的……”小殿下目色未移，五指大張，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醉了呀？”

顧淮如似一尊雕塑，“沒有。”

他雙眼放空，被眼前人恍惚的手鬧得重影厲害，頭疼間上手便將她的手腕制住，低聲無奈道：“你別晃了，我頭疼。”

頑皮的小殿下霎時間安穩了下來，目光澄澈透明，靜靜望著他。

女孩手腕纖細，腕骨漂亮白皙，被他寬厚大手擡起，袖口落了半截，露出裏面紅色細繩為鏈，串起來的碧綠珠子來。

那閃著溫潤珠光的綠石自是讓顧淮眼熟的不行。

這不就是她從他那搶走的押金嗎？

若不是眼下忽然瞧見，顧淮險些忘了這一遭。

“殿下，這珠子於我十分重要，可否還我？”

昭歲：“怎麽重要了？”

顧淮亦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這珠子從他出生起便一直帶著，大約是因為佩戴已久才覺得重要吧？

顧淮腦袋有些昏沈，隨意尋了個理由便說服了自己，強調道：“就是重要。”

他擡手就想去解，小殿下輕易就掙開了他的鉗制，手背到自己身後，搖頭拒絕：“不能還給你。”

她目光深深地望著他：“這是你早就送給我的，我只能晚些過來拿而已。”

顧淮怔楞片刻，不知她所雲，“我何時……？”

昭歲看他道：“我說有就有。”

她目光有些兇，顧淮巴巴地哦了一聲，竟沒有反駁，“……那便有吧。”

喝了酒，人的神經也慢了半拍，顧淮後知後覺自己不知何時拉的極近的距離，紅著臉頰往後縮了一大步。

小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要擡步跟上，又被他舉手制止，“你不能靠近我了，我現在很奇怪。”

昭歲：“？”

顧淮捂著胸口，暗自想到。

果然酒精會麻痹人的神經，還會讓人的感官變得遲鈍。

他現如今心跳紊亂不堪，怕是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可怕的方才他註意力完全不在這裏，現在才慢慢發覺這裏面的不對勁。

顧丞相躲著小公主悄悄檢查自己的身體機能，全然沒有察覺小殿下郁郁寡歡的神色。

她本來想今日帶他出來一起玩也許能刺激刺激他的記憶讓他想起來點什麽，但顯然這一路都是她自我欣賞，毫無用處。

如今借著醉酒也完全沒有進展。

這與昭歲看的書裏所言的酒後飛速發展完全不同！

小殿下急性子慣了，眼下有些煩躁，看著躲瘟疫似的顧淮，悶聲道：“顧淮，你醒酒後還會記著喝酒時候的事情嗎？”

顧淮遲疑道：“……應當不會吧。”

昭歲淺淺一笑，遂大步移動到他的身邊，但是鉗住他空蕩長袖下的小臂，扯著他逼著他屈下身來。

小殿下一踮腳，酒味濃稠的舌尖便勾上了丞相單薄的唇瓣，卷舌品茗，口留餘韻。

既然如此，那就索取一點利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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